2004年，《Up All Night》，Razorlight一鸣惊人的第一张专辑，全英专辑榜最高达到第三位，数首单曲都有相当出色的打榜成绩。当然，这些都只是数据，只是宣传，什么都比不上那脆生生的吉他鼓点敲在你耳朵里面那么实在！听过就知道，一遍下来，声音足够大，节奏足够劲，提神醒脑双脚蹦高，真是好不爽朗痛快。

时势造英雄，Razorlight真的是趁好了车库复兴的这股子汹涌蓬勃的潮流。说这话丝毫没有贬低Johnny才华的意思，就算只拿一把木琴弹几个和弦他仍然是熠熠夺目直指人心一个人物，但如果是这样，他真的未必能在这场市场经济的大潮里面站稳脚跟。合着The Libertines在英伦三岛扯起的车库复兴大旗，那几年的摇滚音乐界都在忙着把迷幻电子的云山雾罩撕扯的干干净净。Razorlight的这张首专就是个中典型，只留下最纯正最简单贝司鼓点搭建出坚硬清晰的架构，再用简洁抓人的吉他旋律刷出亮耳的音效，一切从简但力道一点都没有打上任何折扣，朋克风的脆生爽利再结合上朗朗上口的调子，听上去真是好生讨人欢喜。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Razorlight绝对不是一支轻松愉悦的玩闹团，他们好就好在音乐的维度，词曲的对比，浅浅听过是会觉得痛快淋漓，细细听进去了歌词你就会发现他们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或者说，Johnny Borrell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典型的英国大都市中产小青年，教育良好，内心抑郁，再混杂上些无处发泄的愤怒，遣词造句那叫一个随心所欲信手拈来，视角观点那叫一个清晰尖锐辛辣苦涩。虽然这只是他们的首专，不管是技术层面还是情感层面，年轻的青涩还总是一抹脱不去的纠结，但Johnny那股子舍我其谁目空一切的傲慢大气，以及警醒清明坦率到几乎让人觉得残忍的尖锐，这些都已经犀利地透了出来。

他绝不粉饰都市生活里面的纸醉金迷，“Rock N Roll Lies”一语道破那一切的空洞虚假。他是那样清楚自己的优秀出色，鹤立鸡群，“Golden Touch”唱的完全是他曲高和寡的孤独以及被平庸现实敌视的伤痛，不带一点伪善的谦虚，也不加一点软弱的迟疑。“Stumble And Fall”则完全是一股子不顾一切的勇气，尽管歌词未见得有多深邃，但那种即使旁人不解挫折环伺，即使伤痕累累倒地不起，也要牙关紧咬拼尽全力向前跑的劲头，真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情鼓胀满怀敬佩。

“Golden Touch” Live Later with Jools 现场视频

上面只是挑拣了最抓人耳朵也最受欢迎的几首大致一说，整张专辑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欢快蹦跳的乐曲背后其实是Johnny阴暗又犀利的态度，当头棒喝一样让人耳目清明。当然，毕竟是首专，年轻人情感里面的愤怒和焦灼还是多一些，虽然够激烈，却未见得有足够的深度。所以一路横冲直撞到了最后真的很爱收尾的Somewhere Else，一首忧伤下来温柔下来甚至疲惫了下来的曲子。就像Johnny唱的那样，即使他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他还是只想要去另外什么地方去——名利双收，才华得到全世界的肯定，但内心仍然有这样的空虚焦渴——绝不是故作姿态为赋新词强说愁，真诚与否听者心中自有一杆秤——谁听了Johnny这样坚强傲慢的人物唱这么一首歌心里不会柔软地塌掉一片……

或许正是上张专辑最后的那点尾声预示着Razorlight的成长，如果说第一张专辑是Razorlight借着车库复兴的大潮英勇地跻身于主流音乐界的成功之列，那么第二张同名专辑中，他们就已经开始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声音。在节奏几乎整个放慢了一倍的大背景下面，一切都开始被更从容更用心地建设起来。

和第一张专辑里面刷得飞快power chords不一样，主音吉他Björn Ågren用精巧连贯的旋律勾画出每首歌曲流畅华彩的轮廓，并没有多么宏伟壮观，却足以乍听之下就俘获你的耳朵。很多的吉他音效都不再只是线状的，而开始有了柔和的片状的幅度，蜿蜒在沉稳且有弹性的贝司线上，让整个音乐都更有了可以让人沉下去的深度，和可以让人细细咀嚼的味道。鼓手Andy的鼓点被NME评论做“Voodoo”一般，带一点神神鬼鬼的歪风邪气，创意跳脱，足够让听者在合着鼓点蹦跳的同时心里绷着一根期待着惊喜的弦儿。插一点个人观点，我其实是非常喜欢鼓手Andy Burrows对整个乐队音乐风格上的贡献。除了他出彩的鼓点儿，这位音乐才华非常好的鼓手还参与了Before I fall to pieces，I Can’t Stop this Feeling I’ve got和America的创作。几首歌都是专辑打榜的单曲，都是流畅动人一听就会爱上的好歌。Andy是一个爱走清新路线的乐手，他的音乐元素糅合进Razorlight的曲调当中去，就真的能够让原先硬脆的几乎随时都会折断的旋律有了相当好的流畅度和黏着性，回旋着能够盘在人心头很久的那种共鸣。Razorlight在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离不开Andy Burrows的巨大作用。

一气呵成的一张专，10首歌每首都有各自动人的地方。Johnny的态度仍然一如既往的犀利辛辣，丝毫不给任何人任何事留余地情面。开篇掷地有声的那首In the Morning调侃着批判年轻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欺欺人，一切花天酒地歌舞升平都不过是物质过剩内心空虚的表象。紧跟着Who needs Love？就是一记扇在哼哼唧唧小清新脸上的巴掌——这个世界就这么残忍，虚情假意无病呻吟的逃避又有什么用。Johnny毫不掩饰地唱着，我绝不会不大力地拼斗一场就放弃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臭屁地勇敢。America是毫无疑问最抓人耳朵的一首，从开头几乎像是闪着光的低低飘浮着的吉他调子就让人忍不住对整首歌都心生期待——生活是这样让人失落，彷徨无措，天边悬浮着那个巨大的America，又能让一切有怎生的改变？越大的都市，人越容易迷失，Johnny是那样大声地唱着，那些让人几近心碎的孤独……Before I Fall to Pieces是仍然有着车库风格跳跃旋律的一支，清亮的吉他一直穿插在阴暗的歌词中间。那些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不解，关于美好的事物注定会被毁灭，那么在我碎成残破的片片之前，让我们尽力让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发生吧！Johnny刷了两下吉他，挥挥手，让大家跟着他快步地跑远。I Can’t Stop this Feeling真的完全是一首柔软化了的小调，真心喜欢吉他在背景里面稀疏涂抹开的小片音墙，模糊轻柔得像是在清朗天边飘浮的小朵云彩。Johnny的歌词仍然有着沉甸甸的力度，忧伤无奈——人会成长，会经历世事，但内心那些柔软微妙的情感永远都不会改变。这是痛苦的，却是重要的，因为正是这一切才是真正让我们“人类”有属于自己的价值。

Razorlight同名专拿到UK专辑榜的首位，单曲America打到单曲第一，各大主流音乐媒体好评不断，只有一向讲究艺术气质Pitchfork只给了2.8/10的低分（个人认为是因为Johnny恶毒坦率的入世态度让一向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Pitchfork受不太了……）。它不仅仅象征着乐队在商业上成功的顶峰，也象征着乐队情感上最为和谐融洽的阶段。就单纯的艺术价值来讲，悠颜我是觉得乐队的第三张专辑要比这张更有深度更有力度，但有谁会不爱同名这张里面默契稳定，安全充实的感觉呢。听到那样饱满流畅，丰富多元的声音，甚少会有人不被触动的吧。Johnny和Andy这对好搭档从第一张专辑的磨合期之后开始生成了深切的信任和默契，这种情感上的契合反映到了音乐上，就真的会有分外让人感觉安稳的快乐。直到现在他们的复出巡演，相当多的曲目用的仍然是这张专辑里面。或许在那段时间，Johnny的痛苦和焦灼虽然还是在那儿，却变得稍微好承受了一些，让听着这些的人们，心中也少却负担。

“America”在 Live Later with Jools 现场视频

当有明白你心意的人在你身边，于是痛苦便也变得可以承受，微笑便也成为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们爱你，即使你的心中仍然焦灼如故……

没错，不过剩下的那些就是在第三张专辑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文 / 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