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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专访 | Future Orients:不会满足,因为真正要做的事没做完

采访当天,担心我找不到深藏在小区地下室的新排练室,Future Orients约我先在附近一家山西面食店见面。走进寥寥几张小桌子的店面,我一眼便看到面冲这边的果真——夹着金属发卡的“翻飞”发型既出位又并不与周遭环境违和。“吃了么?没吃点点儿吃一口,然后咱们一起去地下室。”阿勇直爽的招呼我加入。坐在小餐馆里,大家就有一搭无一搭地扯些闲篇儿,刷手机的同时还不忘分享下什么搞笑视频。看着眼前这些没怎么“梳妆”,戴眼镜穿简单T恤、肥大短裤的“同学们”,想起一会去地下室的行程,我不禁问了一句,“咱们一会是不是要去网吧?”

九转十八弯,路上还不忘跟“守夜人”房东大妈亲切会晤,几位房东大妈口中有礼有节、有里有面“特好的小伙子们”带我剥开层层湿气,在神秘回廊的最深处终于开口说了句,“到了。”推开门,20多平米的排练室干净整洁,门口双面的黑板上,一面承载着大家的辛勤创作,一面则是他们与Lonely Leary共同涂鸦的黄暴漫画。

嘻嘻哈哈一顿打闹,成员间“自黑”和“互黑”不断,采访便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开始。在接近2小时的过程中,我们聊到了“大学时代”、“志向”、“人生规划”这些青春美好的字眼;聊到了“求婚”以及更多不为人知的乐队始末;聊到了FO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也聊到了他们这两年写歌的种种趣事;还聊跑了“并不了解Future Orients的事所以不常在采访中说话,但实际上非常能说”的鼓手小锅……这里呈现的10000+字的巨型篇幅可能会让习惯了滑屏看图的很多读者极为不适,但乐队搞笑掺杂真心的回答和作者与乐队一起精心选出的十来张从没公开过的私房照让这篇“细节扣到脚缝里”的“崩坏”访谈录并没有一刻无聊。只要耐心读下来,你便可以收获更立体、多面的“龙虎少年队”;只要有爱,你就会体会到作者在重新整理这些内容时感到的亲切——他们中气不足的调皮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正经;做起“正事”来的认真劲,像极了你我大学年代宿舍一起打dota的小伙伴们。


 

*以上形象与FO官方无关,完全是作者采访后不知根据什么臆想而来的。
 

无解:大学走出来,直接成为一支签约兵马司的专业/半专业乐队,这样的经历让很多采访者都比较好奇,会问到你们在大学时的事情。而作为同你们没能有任何交集的学长,我更是对你们大学的经历好奇不已。以前你们都念的什么专业?

PC:我念中文——对外汉语专业,就是专门教外国人说中文。但是我没有学的很好。现在比较好的反而是英文。也很奇怪。

勇:他是对外汉语,我是“对内英语”(笑);没有,我是学翻译的。但是,学完就不想干了。

无解:据说本科是法律专业?

勇:对,当时曾经一度有志做律师,后来玩乐队了。

无解:真的就因为玩乐队,所以改变了志向

勇:其实偶然有点关系。因为以前没有想说做“音乐事业”,就起码把这个当个事儿吧;以前就是瞎玩,玩一玩就得了。但是后来,玩着玩着有一天,他(果真)突然特别认真的跟我说,“你以后会一直做这个乐队么?”(爆笑)

锅:走心了,一下就!

PC:感觉像求婚一样。

勇:(果真当时)特别神秘。

果: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特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当时我也面临着,“你毕业了干嘛啊”这种问题。

PC:后来,两个人也向我“求(婚)”了。

勇:哦对,我俩商量完了,我就通知了他(PC)一下。

果:就通知他以后进来,就一直玩这乐队了。

无解:你俩(果、勇)就这么替他俩(锅、PC)把人生规划了?

锅:没有,我这个(玩乐队)规划的比较早。在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不多是这状态了。

无解:小锅和剩下三人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是同级么?

锅:不是不是,我比他们早。

勇:我们还是屁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在“豪运”卖鼓了。

果:他以前从东北不干了,就是专门来北京为了玩乐队的。

勇:追寻音乐梦想。

锅:以前就是玩乐队的,来北京就是看大城市玩乐队是什么样子的。

无解:在豪运呆了多久?

锅:一年吧,因为我那会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玩乐队;不会打鼓就组了个乐队,开始练。

PC:那是你打鼓么?

锅:是我打鼓,还是乐队的技术担当呢(笑)。

PC:那我没什么好说了……

锅:你想,初级乐队,要是鼓手还担当不了,那这个乐队就比较惨了。

无解:你(果真)的情况(土耳其语)我大概清楚。但是没想到当时是你最主动去“求婚”的。

果:当时也不是主动;就是想认真问一下大家这个事。我当时想的,如果大家假如都还挺想认真玩这个乐队的,对我来说选择无非是去那种所谓“正经工作”或“不正经工作”(的问题)。

勇:最后去了兵马司。

无解:兵马司算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果:不正经啊,兵马司当然是“不正经”的工作。因为我毕业之前没有去任何面试,没投任何简历,所以我到毕业的时候都是没有任何工作(机会)的,一点着落都没有。我其实自己是想继续玩这个乐队的,所以他们如果也想继续,那就顺着玩下去就好了。

勇: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果:真是对不起了。

PC:我记得当时是他(果真留学)回来之后,我们有经历一段创作特别特别差劲的时期,但是过了那个瓶颈之后……

勇:……就进入了下一个瓶颈。

PC:……就写出来一些还听得过去的东西。感觉这也是(“求婚”的)原因之一吧。

勇:哦对,就觉得还能做下去。

无解:果真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他们说“不继续做了”,你是要再去找个乐队,继续做乐队还是干什么?

果:肯定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非要做乐队,非要玩出来;因为当时(什么事都)特别不确定——乐队能不能签约,能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如果当时他(阿勇)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的确会犹豫。现在,也没法假设了,我也说不好。

勇:可能从他现在的角度讲,他觉得他还会做乐队。 但我觉得,当时他给我的感觉是,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去认真经营一个乐队。

果:有可能就不会立刻去做,而是先选择去上个班。

锅:现在,每一个人的状态其实都是以乐队为一个“隐性”核心——围绕着它去工作或者是安排自己的时间。

勇:改变我们命运的人,就是果真。

锅:所以说他现在整个人在乐队里的状态都是,“我要对这个乐队负责任”。

勇:把我们ri了,所以要对我们负责。

 

会认真“求婚”的“果”

 

锅:那会我刚来(加入乐队)的时候是和他们两个(PC、阿勇)一块;当时果真还没从土耳其留学回来。 每周2次排练,跟PC一块排练了半年多……

勇:就没说过话!

锅:说过,那肯定是说过的!我这个人还是喜欢主动攀谈的——在一块怕尴尬。我跟我媳妇一块说的时候老是,“哎?超哥叫什么超来着?”或者是,他叫“彭什么来着?”——感觉那个名字很好记的,但总是忘一个字。

PC:那你不讲讲你跟英男(阿勇)的故事。

锅:英男那个就更厉害了。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我们两个最早一起玩乐队,第一次吃饭。当时他说,他叫“英男”。我说,“你姓什么啊?”。他说“姓英”。直到三四年之后,有一天他们一个同学叫他“王英男”——我说,“你姓王?!”

果:我还记着这个。他(小锅)都懵了。因为我们一直都叫(阿勇)王英男、王英男、王英男。然后他(小锅)就,“你刚才叫他什么?”

无解:称呼这个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比如现在大家都管他(果真)叫果真。

勇:我现在叫他“老果”。

果:我们几个人真名字的确挺难听的,说艺名又的确说不出口;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后来就索性说,“算了吧,就输入自己名字的拼音,然后选第一个出来的当名字”。但是,其实我跟所有人自我介绍说的还都是真名。但是大家可能是这个名字(在微信上)见多了,现在还都是喜欢叫我的“网名”。

勇:当时想(艺)名的时候,到他,PC,(输入)嗯……那就是“嫖娼”嘛!

PC:这个事我初中的时候就有了。

无解:英男为什么就成“阿勇”了?

锅:无解给的名字。

勇:还是拜你们无解所赐呢!(大笑)

果:Bobby有一次给我们写采访。王英男的“男”上面多了个(比划,见下图)。

 

“男”—“勇”

勇:当时本来说要不要改,后来我说算了,我觉得挺好的。之后我就开始叫自己阿勇。我到现在都觉得“阿勇”特别好。

果:这个性质(气质)一下就变了。

无解:除了Future Orients的乐迷,再也没人叫你阿勇吧?

勇:对。但是,超哥(PC)也有一次问我什么事,上来直接“阿勇……”。

无解:为什么生活中所有的“X超”都叫“超哥”……明明小锅在你们中间是最大的,也叫他超哥。

PC:我老板的妈妈也叫我超哥。

无解:那小锅这个普通的名字是因为?

锅:因为我的名字特别拗口(自己现场演示)……

是“超”都是“哥” 

无解:在学校那会演出多么?红楼啊(北外澡堂楼上的多功能厅)、礼堂(学校千人礼堂)啊……

勇:在红楼演过一次。那时候还没有他(小锅)。

锅:那时候我还小……

无解:然后从红楼演完了就开始在外面演了么?

勇:想,但是那时(12年)还没有什么机会。后来(13年)我就给“小萍”发了邮件;录了几个破歌……

无解:录的歌里有现在的歌么?

勇:没……只有一首歌,就是《Running》那个开头是那时写出来的。

无解:所以上学写那些歌现在都没了?

勇:都已经没了。太特么难听了。现在回头一听,哇塞!@#¥%……

无解:有录音?

勇:没有录音!

果:没有没有没有。电脑“坏”了。(笑)

勇:后来联系上小萍直接就去了。当时正好和“高校摇滚夜”也联系了;然后突然直接一下一个月就有好多演出。

锅:你就是那时候联系的我吧。

勇:那时候还不是。你是之后“Drink”时期。说实话FO,也就是Eat真正起步其实是14年。我们还在海淀公园演出过——海淀步行街文化节什么的。

 

无解:毕业就发唱片给人感觉还挺顺利的。你们玩乐队有没有碰上过什么沮丧的事?

勇:可能就我吧。我本科毕业那个暑假聋了。真聋了——我一个耳朵听不见了。

果:神经性的。

勇: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过敏性鼻炎,一天走在路上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我就觉得这边(耳朵)有点堵——当时就突然听不见了。我还想过一会就会没事了,结果后来过了三天都没好。当时我跟他们说这个事情,他们可能没当回事;对我来说,打击特别大。因为要是真聋了,我估计就完蛋了……

果:那时候(乐队)已经正经起来了。

勇:那时候已经写出现在很多的歌了。医生说治不好的可能性还挺大的,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输液。住了两个多星期的院,前一天还没什么缓解,第二天突然就有好一点点了。

无解:音量推子就一点点推开了。

勇:对,一开始就是全mute!

无解:当时大家担心么?

锅:其实是有的,尤其是他刚说的时候。他说的时候还是有点沉重的——他的各种情绪都很顶(直白、极端)。说完之后,我们担心一下也就完事了(笑)。因为,这是一个非常不常见的事,(我们)不知道如何安慰对他会有帮助……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怎么样。

PC:叫他多喝热水……

无解:你们没打算换主唱么(坏笑)?

果:没没没,没时间找。

无解:你们三人(除去阿勇)会唱歌么?有人喜欢唱歌么?

PC:我会唱唱和声。

勇:我们没有人喜欢唱歌。

 

“我们没有人喜欢唱歌” | 摄影:@-劉杀鸡

无解:没有其他任何挫折?

勇:最一开始有一些挫折可能就是找鼓手吧。找到鼓手之后……

锅:(真正的)挫折就出现了(笑)。

勇:我们乐队正经就换过两个鼓手,之后就换到了他(小锅)。因为之前和他一起排过,他还打的挺好的。当时Drink(无果真的计划)的演出都定了,前鼓手又不太行,挺着急的。我就去找他帮忙,他挺乐呵就来了。演着演着我觉得:还行,要不就直接把Eat(有果真的计划)搞起来吧。

锅:我发现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逗。就好像,时隔多年,你同学再聚会,你会发现你们对当年同一件事情的理解视角完全不一样——当时我们共同的朋友跟我说过,“英男现在好像在玩一支校园乐队”。后来英男就来找过我一次,说“最近有好几场演出,你过来帮帮忙吧”。我一开始就“乌拉乌拉”糊弄过去——婉拒了;我当时一想,“校园乐队?我他妈好不容易才从学校走出来,你现在让我又去玩校园乐队!”之后他又联系我一次,说“你就过来帮个忙,要觉得合适的话就一块试试,不合适我们就之后再找人,咱先把这一个月撑过去。”我就去了。试完之后,那你能怎么说,“我走了。”?

无解:试完之后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校园乐队?

锅:没什么想法,就混着呗,就随波逐流呗(笑)。

无解:你忘了你自己作为一个“社会人”的摇滚梦想了么?

锅:喔,你作为一个社会人不就随波逐流么(爆笑)!你想,一个半辍学的状态来北京,你要在这城市生活下去,没什么正经工作的一个生活状态,对吧,玩这乐队有什么(不行)啊?

 

 社会鼓手“锅”

 

无解:那会的Drink和Eat、现在的FO风格上有什么区别么?

勇:完全不一样。写出来大概7首歌吧……

果:就是“DIIV模仿秀”。

勇:我当时正好在听DIIV,就开始“抄”呗(笑)。虽然弹得东西挺“凶”的,但是唱的特别甜。

无解:果真回来,乐队就又变回最初的Eat了;是因为果真不喜欢DIIV么?

果:我们3个人当时玩这个乐队(Eat),最开始玩什么都没想,就说先玩着。后来稍微有点眉目(13年下半),我就出国了。他们就搞一个两个人一把吉他可以玩的项目;要快,要流行,要好听。

果:在我出国之前,我们就已经开始在学习Foals,在演奏上试图往那个方向的独立音乐靠拢。

勇:大言不惭的说,我们最开始是做布鲁斯的。

果:之前是“BRMC”(Black Rebel Motorcycle Club)模仿秀。其实他们的Drink是一个临时计划。我们(在我出国)之前就商量好的。

勇:我们当时是这么想的——反正写了(Drink)这些歌也能演出,他(果真)回来就跟Drink一起先演,然后在演出中一起找一些以前Eat的东西;但是那时候,他出国9个月回来,我们已经觉得这些以前的东西不行了。我们就开始改,改叫Eat,然后新歌写出来一点一点替换掉了演出歌单里Drink的歌;Drink就这样慢慢没了。

 

无解:Eat给Metz开场时期还是非常生猛的;Eat到FO,乐队的声音变流行、变软了么?

PC:感觉说的没错。

勇:Metz那会的确写的东西更凶;我觉得也不能说单纯变软了,应该说FO时期的东西动态更多——有猛的地方,也有柔软的。我能理解这个问题——的确是有更流行的东西进来了。

果:当时的确觉得和METZ演,演那些又臭又长的歌就很烦,大家都不会开心。

PC:当时那场演的是一些歌的片段。

勇:当时演出选歌确实比较在意。

果:因为慢歌其实挺难演的,也的确演的不太好;(那会)没有那种感觉。

勇:现在(慢歌)演得也一般,只能说演多了就觉得还行,自我感觉还行。之后我的想法,下一张会整体偏软,然后再做一张更重的。

 

“有猛的地方,也有柔软的” 

 

无解:现在写新专辑这一段都在听什么?

PC:BADBADNOTGOOD。听的跟写的完全不一样(笑)。

勇:我大部分都在听电子乐。

无解:从DIIV到FOALS再到现在这些电子乐,你们听音乐的趣味变化挺大的吧?

勇:其实一直在变。我个人觉得,之前的阶段,你听钉鞋你就想做个钉鞋;听到舞曲朋克就想做个舞曲朋克;听到什么你就很像做个一样的东西。可能现在这个阶段,听的东西一直在变——像我以前不听Tortoise,现在听;以前不听电子乐,现在听很多——但实际上对FO(的创作)已经没有影响了。我感觉,做音乐是做音乐,自己听的没有什么关系。

无解:或者说,对于FO来说,有某一部分是不会受到你们摄取的这些音乐的影响。

勇:是的。

无解:那,那一部分是什么?FO有什么声音里的东西是不会丢的

果:这个挺奇怪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最终没想明白。但现在和之前有个很大区别就是——我们其实最早写这些最原始的驱动,就是Foals。我们学习了它大概的模式和感觉;到现在,你可能歌曲写的不是很好,但是你有一种感觉,知道这个歌行或不行,你脑子里有你大概想要的那种感觉;你知道FO的音乐做出来之后在你的音箱里放出来是什么感觉——它很模糊,但已经有了。所以不会再你听了谁的歌觉得好,就要去学谁。你会按照你脑子里模糊的目标去努力。

无解:看来FO现在已经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勇、果:感觉上是。

勇:可能我们之前真的是有想过,做一个中国版的Foals就很好了;所以说上一张专辑有人说像Foals,我觉得真的挺好的;那一段没有自己,像就像了。现在我们的共识是,我们不想让它变成DIIV、Foals或者任何一个乐队。非要说音乐上的特点,我觉得就是以摇滚乐为根基的,以律动为核心的。

无解:谈到律动方面,贝斯手更有必要说说。

PC:其实从14年开始,我演奏的方式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就算有一些偏离出框架之内的创作,他们一般也会直接把我否掉。所以我没有任何机会做一些奇怪的东西。(笑)

无解:你们(果真、阿勇)是人么?太惨了,听不下去了!(大笑)

PC:(在创作上)大家都会互相否认。

勇:对,因为大家都会偏离轨道。其实这一年之中,在找自己的过程中,我们写了很多很多很多东西,但是最后都被否了。

PC:最后会发现,大家互相承认的东西都会回到那个框架里去。但是,这些东西比之前成熟了很多。

勇:之前是彻底学,试图学的一模一样……

PC:现在的话会这样说,我们的根基和他们(Foals)的根基是一样的。

无解:相同的根基,开出的花是不同的。

 

“不同的花”

无解:之前其他采访中,你们好像形容自己的歌是“难听的流行歌”……

勇:……我说的吧。

无解:其他成员怎么看这个观点?

果:我觉得(这么说)还可以啊,没错。

PC:我觉得他们两个的话特别喜欢自嘲。难听的话,肯定有些人会觉得难听。

无解:我理解的是,阿勇的意思是说歌是有流行元素的,但是不是大众的。

PC:(笑)你理解错了,我觉得他可能就是说“难听”。

勇:我觉得我们的歌按照流行乐的标准是难听的;但是从某些标准衡量,它又算得上流行乐。

无解:关于“流行”这个事,FO想流行到什么程度?做到多大?不确定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但之前在接受采访,被问到是否有兴趣参加乐队选秀节目时,你说报了名,但是没选上。

勇:当时是开玩笑的。反正我觉得我不会参加。

果:不会。

PC: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勇:我当然希望我们越“流行”越好,越大越好,能做多大做多大——但我不希望通过娱乐的方式去做大。假如有一天,中国摇滚乐,你靠着在音乐本身上的努力做得越来越“流行”,那这就是非常好的;但是,如果说像嘻哈那样,突然就被塑造了一个“嘻哈元年”,这个就很怪——因为它的核心是娱乐,不是音乐。咱们这样聊天,各种打哈哈,各种茬;但是假如参加综艺节目,我们可能不会说任何话,不想理人——基础不一样。

果: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你脑子里有做乐队的目标,但是还没有做到。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脑子里思考乐队流行不流行、发展这些问题;这些非常次要。如果我们火了也就火了——有钱挣当然好了——但我也不会太满足,因为你真正要做的事没做完。

 

 “真正要做的事”

 

无解:音乐人Grouper曾经把发表作品这件事看作是把一个重物默默沉入湖底的动作——作品发出后,它不像是很多人说的是音乐人的一部分;它和音乐人反而不再有关系了。你们对自己第一张专辑的歌曲现在是怎么看待的?

果:我坚定的认为,这个作品发出去之后就不是你的了——它就已经死了;你再演这个作品都是“新作品”。很多人都不会听自己发的歌;我总感觉这些东西跟我没什么关系。在演以前的作品就像演一首什么翻唱作品。

PC:我从来不听我们自己的作品。

无解:如果随机听到,会马上切掉么?

果:切,切。

PC:会马上切掉。觉得当时自己弹的东西很幼稚。

勇:但我有的时候还是会回去听的。我现场会改掉一些东西,就是因为听了录音版;还是希望它在我这里有一些赋予的“新生命”吧。

PC:旧的作品是死掉的状态,不能再改。

果:准确的说,死掉的是录音的版本,大家听到的更多的是那些版本;那些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的现场是“新的歌曲”。

无解:第一张专辑中有没有现场不想再演的歌?

勇:我们当时录完就决定有的歌不会演了。

PC:有的确实不合适。

勇:之前,包括到现在都是一个高速成长的状态——你会很快排斥掉过去写出来的一些东西。从客观上来讲,这些东西作为作品可能还是可以的,但是你就会觉得它不适合你再去演。

无解:会有最喜欢演的歌么?

勇:《Idol》吧。因为在现场可以发泄,爽——实际上你骨子里还是那样的人,想做那样的东西;但是你做不到所有的歌都写成那样。其实我挺羡慕Lonely Leary的,我也想做一个(专辑)从头干到尾的。

无解:像Metz那样?

果、勇:对!这就是我非常喜欢他们的原因。

勇:从头到尾一直那么躁!太棒了,我X!

PC:我觉得那样会挺累的。(笑)

 

无解:这次Metz来的时候,我和主唱聊天Alex聊天。他说平时都听Grouper(氛围)那些东西,并不喜欢重型音乐;他做Metz完全是为了队友,因为“他们就喜欢特别猛的……”

果:好感人。

无解:可是这就很奇怪了,因为Metz的歌都是他写的,而且他上台以后那个投入程度你真的根本联想不到他那么认真说不喜欢重型音乐时的样子。

果:很多人都这样;但是也不好说——有些人可能就是在骗。因为摇滚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谣言。有的人就是假装说,“我就是为了赚钱,我对摇滚乐毫无兴趣,摇滚乐已经死了。”但是台上演的倍儿卖力,特兴奋;但有的人可能真的就是有些矛盾。你比如现在我同时在两支乐队,感觉就会很明显……

勇:就是特别想退出FO。(坏笑)

果:……你和特定的人有过共同的经历,有的时候不完全说是因为单纯的“你喜欢”“你想做”(而做);就是一种惯性或者说你习惯了。你做起来之后,就做下去了。

PC:果真不要勉强自己。(坏笑)

无解:碰到不同的人可能也有不同的状态。这个模式可能是只有你们之间才有的;写这些歌是只有你们在一起才会写的。

勇:的确是这样。

PC:其实我觉得果真到吹万之后弹的还是自己的东西,他还是非常有个人特色的。

 

摄影:@-劉杀鸡

 

无解:既然说到果真加入吹万这个事,我也想问一个“旧”问题;之前采访总有人会提到FO和吹万的关系;有的继而还会说FO和吹万有相似的地方。每次被这么问感觉你们的回答都不算高兴。我个人并不觉得两个乐队有任何相像,但现在,果真加入吹万,阿勇也会去Lonely Leary客串,再加上你们和Leary实际上用的是一个排练室;这种和其他朋友乐队之间的互相“渗透”——包括写东西、录东西的方式——耳濡目染,不会受对方影响么?

果:不受。

勇:可能现在,想受影响也受不了。像我和Lonely Leary在一起弹琴的时候,我完全是另一个状态,另一个人。我想(在FO)做一首Lonely Leary(风格的歌),果真想(在FO)做一首吹万(一样的作品),那都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们几个(FO队员)在一起——虽然音乐品味上都不完全一样——核心是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对音乐的态度是一样的。

果:我们在不同的乐队里扮演的角色不一样。一开始闫玉龙叫我去,我其实是拒绝了的。我觉得不合适。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还是看你怎么定位这个事情。我自己加入吹万前得设定好——去吹万干嘛?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

勇:扫地。

果:……啊,对。设定好后你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无解:这个问题超哥还有补充么?

PC:嗯,没了。某些片段别人要硬说像也没办法。那还能怎么样呢。维度的问题……

 

“维度的问题”

 

无解:去年8月接受采访的时候,你们说新专辑完成了1首歌;现在一年过去了,新歌完成几首了?

果:去年什么采访……冒汗了……

勇:可能去年写出来那首也不要了……一年过去了,一首都没了(爆笑)……其实说到新歌这个事,我们还是挺纠结的。我们实际上在发完专辑后,巡演之前,就写出了4首歌。但这4首歌现在已经完全不要了;因为觉得不好。实际上这一年,我们扔掉的歌我觉得发一张、一张半专辑够了。

无解:决定一首歌歌不要了是什么样的“机制”?一票否决么?

果:就是没人在会提这个事。

勇:(被遗弃的歌)录完音之后,把录音发给大家,说“下次就排这个歌”,大家就会一致沉默,没有人再会提起。

无解:从来没有人会说,“我觉得这个歌还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PC:我就是这样的啊,我就是负责扮演这个角色。

果:也有。比较奇怪的地方是,我们现在的状态才像要发第一张专辑的新乐队——真正做一个想做的专辑。类似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你一不小心出了一个这样的动机,然后就会往这个方向,一条路走偏了。大家回过头来会说,“哎呀,走偏了,这个不对”;然后又出来另一个动机,结果又走到那条路上;结果你想要的那条路,总是走不上去。这跟第一张特别不一样;第一张我们就是出了一个动机,成了就是成了,很少砍歌。所以现在的过程,挺慢。

无解:超哥成功救回过什么歌么?

PC:没有。

勇:你救过么?你救过什么?

PC:我救过的好像都“死”了。有很多我都又提起来过,但是都试过后发现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勇:哦对,他是这样的。他会提,然后我们会试。因为的确有的歌,某些贝斯或吉他动机是好的,但是其他的东西不合适。重新试经常的结果还是不行。我个人觉得,我们现在在整体方向的把握上更好了——以前的话,很多东西一定要把它排出来才会觉得不行;现在的话,出来觉得不行,我们就立刻会往自己的方向上(重新)找。新歌来说,完整的有1首,不完整的有3首;还有一些动机,出的挺快的……

果:……说出来挺丢人的。最近两年我们问自己最多的问题就是“写歌怎么这么难?”。

无解:第二张发片有计划么?

果:有。希望年底或(明年)年初完成录,然后在明年中下发行。

勇:可能明年这个时候在做新专辑的巡演。

果:希望是这样。

无解:(第一张到第二张专辑)真的是隔了三年多。

果:其实也有一个(计划发片的)特别重要的原因——我们觉得不能再等了;我们有点等不起了。一般两三年算是比较正常的一个(周期)……

勇:今年要再写不出来,我觉得就可以不玩了。

果:《无解 | FO最后的采访》,珍惜啊。(爆笑)

无解:废的歌都有录音么?

果:排练录音都有。我后来发现——因为我的文件夹都是习惯按时间顺序整理好。我再打开文件下,最底下的录音都快是两年前的了;那些录音(文件列表)那~~么老长!点开一听,“啊,这什么东西,太难听了,关掉!”“噢这个,想起来了,当初怎么回事!?”……都听完了我就想,我这两年都干嘛了……(苦笑)

 

无解:最后了么……啊,这个情绪,有点问不下去了……(笑)。音乐之外还有什么生活可言么?

PC:我常年考研……

勇:……常年考研失败。

PC:是这样子的,你生活中有一些时间要填充,那看看书多好;父母也会有这方面的要求嘛……

果:除了工作和音乐,尽可能都是在看点东西学点东西。

PC:果真的精力和时间其实相对会比我们少很多——他会睡特别久。

勇:他是睡不着觉,一旦睡着就要睡非常久。

果:我心里是特别想让自己忙起来;我不期待任何娱乐、休息;我希望自己不睡觉,永远工作。

无解:你机器人的状态好像动画《乒乓》里的男主角(月本诚)哦——不论调调还是造型。

PC:说的真没错,他特别适合汤浅政明的画风。

无解:看出来了,PC喜欢动漫。

果:就这个(PC)是最宅的——看动漫,打游戏。

无解:(PC)很像《在下坂本》的坂本。

勇:有何贵干?

无解:大家还都不烟不酒?

勇:会喝一点——以前是(自己)演出会喝一点,现在是看演出会喝一点。

果:我现在是彻底戒断了,我讨厌酒(和烟)。

 

“讨厌”

PC:话说我前天开始已经打算戒可乐了。

果:我其实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喝酒;其实喝酒是个消费很高的事情……

无解:乐队上场之前想直接进入兴奋的状态吧……

勇:……我们压腿。

果:对对对,压腿。

无解:四个人一块压腿?

勇:他(PC)不需要兴奋。

果:我是必压,而且要压很长时间……

勇:就是踢球前热身嘛。

果:压完之后你感觉你的身体想焕发了新生一样。

无解:听起来只是身体上的预热。

勇:我个人来说不需要(精神上的准备);我本来就“自High”。甚至有的时候我不喝酒上去状态都有点“大”了。(笑)

 

“大”了 | 摄影:@-劉杀鸡

无解:所以乐队现场的效果,是追求精准——恰到好处;还是凶狠——忘乎所以?

果:哼(冷笑),第一个想追求,但技术有限……

勇:……实在追求不到。我觉得我们是想尽量准,在这个基础上放开;不能说为了放开就弹得乱糟糟的。不能要求完美——完美不了。

果:自从上次巡演之后,我们在现场演出时完全找到了另一种感觉——开始会享受现场了。之前也像Foals那样在舞台上收放自如,但是作为在北京的一支小乐队,你的演出频率就是今天演一次,下周没有演出,然后再下周又演一场;(一旦)断了吧,你就根本不知道演出时候身体那种感觉——你只会站在那弹,觉得“演出不就是这样么”。但是巡演每天演,每天演,你就不会再在意你弹的是什么,而是怎么去听这个音乐;身体就可以有反应了。

勇:以前果真就这样(学呆若木鸡站立弹琴的样子),现在开始这样弹了(学劈叉弹琴状)——非常常见!我经常往那边一瞄,“喔X,又劈叉了”。(爆笑)

果:这其实也是一种反应——劈叉真的好爽啊,真的特别舒服。

勇:就像我(之前演一首歌的时候)老跟一个地方背着吉他干唱,后来发现在台上乱跑——真的太爽了!之后就回不去了,不知道怎么开始在地上乱“爬”。

果:大家其实都开始享受这种状态。

无解:还是别“最后的采访”了;我觉得大家都状态正佳,还是再折腾折腾吧。

 

摄影:@-劉杀鸡

 

— 完 —

 

文章、采访、编辑:Ivan Hrozny


Future Orients近期演出:

 

8月25日 北京@School

 

9月16日 上海@混凝草音乐节

9月23日 北京@麦田音乐节

 

关于作者: Ivan Hrozny
Já už jsem star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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